林娇不提防,被他突然拍桌发出的响动吓了一跳,望着他咬住嘴唇不语。
杨敬轩拍完了桌,才见她两个肩膀随了声响瑟缩了下,眼睛看着自己,双手扭在一起一副快要哭的表情,觉到自己脾气竟失控了,从前便是审问男犯也没这样过,她似乎被自己吓到。微咳一声,尽量缓声道:“春娇,你当初到底为何会胆大包天做这样的事?”
林娇见他终于换了问话方式,指望他笑是不可能的,但脸庞线条看起来缓和不少,晓得这伏低扮小果然起了作用,这才怯怯说:“敬轩叔,你能告诉下我你怎么晓得我被何大刀带走的吗?”又补一句道,“你不晓得我在车里听到你的声音,有多高兴!”
杨敬轩并不受这糖衣炮弹,只听她开口问了,便道:“前些天我查到何大刀在城隍一带的老窝,回城带了人过去,可惜他数天前便早走一步,只抓到了剩下几个留下善后还未来得及走的。回了衙门才知道你店里的人前一天便来报官,说你那晚被个妇人叫了出去便没回。我派人四下寻找时,抓回来的人里有个叫黑子的少年说晓得你的消息要戴罪立功,我便单独审问了他,这才晓得你入了他们的伙,被何大刀带去了原州,正要朝这方向追时,有个妇人送来了块布片,我一见便认出你的字。问了样貌特征,知道确实是你。那妇人说你坐一架绿顶蒙绸的大马车,我便这样一路追了上来。”
他说的轻描淡写,只字未提他乍知道她失踪时的种种焦灼忙乱和追赶路上的日夜兼程,说完见她哦了一声,又问:“那抓的人里有没个叫罗虎的?”
杨敬轩说:“没,”忽然想了起来,看着她皱眉又道,“你问这个人做什么?”
林娇忙道:“敬轩叔你别多想。你不是抓了黑子吗,他没跟你说我是怎么入伙的?”
杨敬轩道:“他只说你是那个罗虎介绍的。你怎样认识他的?”
林娇吁了口气,看来黑子对自己和罗虎那天在外面的谈话并不十分清楚,忙道:“我问这个人就是要回你刚才的问话。我以前有天擦黑了下地回家,路过爿高粱地时,竟无意撞到了我春杏姐和个男人一起,那个人就是罗虎,还听到了他提私盐生意的事。我吓得要跑,却被那男人发现抓住,他说要杀了我灭口,我苦苦哀求说我不会说出去的,春杏姐也帮我求情,那男人才答应放了我。只他说他做的事被我听到了,定要我一起入伙才肯信,说晓得你是我叔,平日对我和阿武关照,就要我留意你的举动报告给他。我没办法才应了下来的……”见他眉头微微挑起,又道,“你晓得我家穷,又没顶事的男人,以前要是没县衙那每月三百个钱的补助,我和阿武怕肚子都混不饱,何况还要给他看病?当时也怪我怕死,只好应了下来。后来我一想,我既然已经被逼着入了伙,反正也不干净了,为什么不趁机入份子挣点钱好给阿武看病?我这也是被钱逼得没了退路才这样的。可是敬轩叔,天地良心地我虽然应了他的话,可我从没把你的事卖过给他们。再说你也没跟我说过什么,我就是想说也没得说。我的事就这么多了,你要是还生气要把我抓了坐牢,我也不会怪你,只希望以后你能照管好阿武。”
林娇话说完了,便垂手看着杨敬轩,一副坦荡荡随你处置的模样。
她知道罗虎前些天去了外县看春杏,所以刚才特意问了下他有没有被抓住。她当然不能供出来是自己处心积虑主动加入的,知道他并未被抓,心便放了下来,真假半掺地拿他当了挡箭牌。反正以罗虎的警惕,不可能现在还回来让他抓,十有八-九已经带了春杏远走高飞。
杨敬轩起先眉头还紧皱,听她说完了话,渐渐松了开来,看她一眼,见她立在那里,身后被灯影照出孤零零一个瘦削的影子,想起她确实不易,心里慢慢又软了下来,说道:“我姑且相信你的话了。只是春娇,往后你一定不能再这样胆大妄为。你和他们毕竟不一样的。你看不是出了这样的事?幸好我回得及时又赶上了,要不然……”
他停了下来,林娇听出他的口气已经温和了不少,忙点头应下。
“除了这些,你还有没瞒着我做下别的事?”
杨敬轩看她一眼,又问。
林娇老老实实说:“上回我向你借十两银子,说是给阿武看眼睛,其实是拿去做本钱。还有,上回大水时黄二皮死了,族会时不是提到仵作说他后脑被打了吗?其实是我去救春杏姐的时候,正遇到他想对她非礼,我就拿了香灰坛子从背后砸他,并没砸死他,他掉下了水淹死的吧……”又想了下,说:“别的好像没了。要是还有,我以后想起来了再跟你说。”
杨敬轩一怔。他借她钱,她拿去贩盐,真要以连坐论,他也难逃其责。见她一双眼睛明亮地望着自己,叹了口气说:“黄二皮的事,我后来问春杏时早就知道的。可见你果然对我说真话了。”沉吟片刻,终于说道,“算了,你把贩盐所得的钱都交上纳入县里银库,这事我便不再追究了。财货取之有道,这钱毕竟不是正途。过些时候李大人要复工修坝,充作公银也算得其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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