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出县城回桃花村。大约是今天的好运已经用光,长长的几十里路,竟搭不到一辆同向的车。好在她今天心情极好,双腿也不知疲倦,几个小时走下来,竟也没觉得特别累。到了傍晚时分,终于走到通往村口的那块高高塬坡上,它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半月坡,因远望去形如半月而得名。
性格决定了命运,她对此深信不疑——她就是这样的性格,觉察出哪怕是再微小的机会之光,看准了,毫不犹豫地出手,然后用尽一切办法筹谋。哪怕就像现在,她是在刀锋行走:一边是贼,一边是官。一个不慎就要粉身碎骨,但若成功,她得到的回报将会无比丰厚,那是那种习惯了四平八稳和谨小慎微的人一辈子也不能企及的回报。所以她不后悔,更无后怕。既然已经迈出第一步,她就不会去想失败,而是想好第二步、第三步,乃至最后的收步。
就算再来一次,她也不会改变今天的选择。
去势平缓的塬坡两边,长着成片的榆树、椿树还有楸树丛。林娇走在坡脊上那条经由千百年来被村人和骡马反复踩踏而出的泥路上,眺望不远处塬坡下被夕阳晚霞笼罩住的村庄缕缕炊烟,到这里这么久,第一次终于有了一种真实存在的感觉。再转头,见右手边西山头夕阳只余半轮,晚霞灿烂,暖风拂面,而四处静谧无人,耳畔只有群鸟振翅归林之声,这情境美得便似人入画卷,便是她这样的一个真俗人,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翘首眺望火红的夕阳。
夕阳的轮廓终于完全被西山吞没,沉下去的一霎那,半边原本浓墨泼彩的天空仿佛被施了魔咒般地骤然暗沉下去,而耳畔的鸟声却突然喧嚣起来。一只因了骤然失光而惊恐万分的黑头雏雀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竟直直地朝林娇飞了过来,林娇躲避不及,眼睁睁看着那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朝自己的脸撞过来,啊一声尖叫闭上眼,只觉额头被撞得生疼,睁开眼第一反应是摸了下自己的额头,还好,光滑如初并未破相,拍了下胸口,才见那只雏雀已经两脚朝天地躺在自己脚下的路中间,歪着脑袋一动不动,看样子是晕过去了。
林娇蹲下身子伸手拨弄了下那只倒霉的交通肇事鸟,正想着是不是该拎了它放到路边去,忽然听见唧唧喳喳声,循声望去,哑然失笑,见一只大鸟正跳脚站在坡下几十步外半坡上的一株野柿枝干上在朝自己愤怒地炸毛,边上的三叉枝桠上筑了个鸟窝。
林娇赶紧放下臂上挽着的篮,提溜起小鸟小心地走下杂草密生的缓坡,到了那棵野柿树前,一边防备着大鸟随时可能发动的攻击,一边踩在树下的一块石头上,踮着脚尖想把小鸟放回窝里去,只是枝桠有点高,试了几次无果,把鸟往石头上一放,正要再搬块石头,忽然一愣,看见边上的椿树从后竟出来个人,正是石青山。
“你昨天不是去了书院吗?怎么在这儿?”
林娇惊讶地问。
石青山笑了下,只说:“阿娇,我帮你。”说完便到她面前拿过鸟,挽起裤脚攀援着爬上树,赶走那只还在一边聒噪个不停的大鸟,小心地把它放回窝中,然后踩着枝干下树,下到一半的时候,松手跳了下来,脚站立不稳,身形一晃蹲在了地上。
林娇哎了一声,忙几步上前问:“你没摔着吧?”
石青山摇了摇头,慢慢地站起来,白皙的俊秀脸庞上带了些微微的潮红,看着林娇的目光有点发亮。林娇忽然觉得有些不妙,果然见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阿娇,我小时候我娘就管住我,不让我像别的小孩一样爬树。我不听偷偷地爬,结果也像这样摔了下来,别人都笑话我,只有你没笑我。等他们都跑了,你就到我面前问我有没有摔着,就和现在一模一样。你还记得吗?”
林娇吓了一跳,含含糊糊地说:“有这么一回事吗?我早忘了,你没摔着是万幸。天不早了,能武还在等我回去,我先走了!”说完转身,只脚还没迈开,一只手已经被身后的石青山给抓住了,她下意识地甩手。
石青山虽不是武人,只手劲也不是林娇可以抵挡的,非但甩不开,反被他攥得更紧。
“阿娇,你刚才不是问我怎么不在书院吗?我本该是在那里的。但我管不住自己,昨晚我一夜都睡不着觉,只想见到你把心里话告诉你,我就回来了,去了你家问阿武,他说你入县城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石青山看着林娇飞快地说,目光热得像有一把火在烧,“你这些时日和以前不大一样了!我感觉到你不愿见我,一直想要避开我,连衣料都还给我娘,那不是我之前跟你说好过的要送你的吗?阿娇你是不是被我娘说了什么,还是怕别人的议论?阿娇你放心,只要我考中了功名,我一定会娶你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只要你点头了,我现在就回书院,我一定会为你好好努力的!”
石青山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的手心滚烫,烫得连林娇也有些动容。只是可惜了,自己不是他的那个春娇。既然这样被他遇到了,干脆就像之前想过的那样,跟他说明断了他的念头,省得以后再纠缠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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