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富贵,勿相忘!”
俞姝冷哼一声。
那周嬷嬷同她这个盲女挤了轿子,轿子在京城走了许久终于到了。
嬷嬷下来牵了她往里面去。
显然这嬷嬷非常得主子的脸,一路见到的小厮丫鬟俱行礼叫一声周嬷嬷。
俞姝暗暗数着,前前后后过了四五道门,终于停了下来。
街巷里的吵杂声没了,外院仆从说话的声音也没了,只剩下几声脆亮婉转的鸟鸣。
周嬷嬷的步履变得轻极了,轻撩了帘子进了门。
“夫人,寻了人,您瞧瞧可还成?好让夫人知晓,这次是个盲女。”
那夫人说了什么,俞姝没听见,但她没被撵走,反而被领了进去。
屋子里暖融融的,点了柔和的熏香。
俞姝察觉,有两道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周嬷嬷在旁替俞姝说着方才问的问题。
那夫人一句句听着,简短地“嗯”了两声。
此时钗环声微动,然后那夫人端起茶盅撩了撩茶叶,喝了口茶,这才问了她一句。
“你母亲膝下,有兄弟姐妹几人?外祖母膝下呢?”
这夫人声音听着年岁不大,就是这问题,问得奇怪。
俞姝半真半假地道,“外祖母膝下有三位舅舅以及家母,家母仅有我与两位兄长。”
“你舅舅和你兄长可康健?”
“有一位舅舅落水死了,另两外约莫健在,就是失了联系。家二哥前几年鼠疫没了,大哥进京来谋出来,倒也两年没消息了。”
俞姝看不见,不晓得那夫人听了,同周嬷嬷对了个满意的眼神。
她只听到那夫人说,“你说的可都属实?我可是要派人查实的。若是虚报,可不会轻饶了你。”
俞姝尽管她查。
她道山西一地是她家乡,但那处刚被她哥哥领兵占了,这京城的人家,怎么能过去查呢?
那夫人说过这话,便让人把俞姝带了下去。
俞姝甚至没来得及问一句,是哪家府上。
... ...
正院正房,周嬷嬷问那夫人可还成。
她一边说着,一边替夫人捏着肩,夫人穿了一件杏色万字不断头团花褙子,料子细密顺滑,坊间稀有。
“... ...我看您别犹豫了。这大半年,您送了多少人过去,可见有一个成的?”
“正因如此,我才要好生想想。”夫人揉着眉心开了口。
她说,“五爷挑剔的很。”
周嬷嬷却没她这么犯愁,“不管怎样,五爷是答应了您和老夫人要纳妾的。五爷可二十有五了,膝下空荡怎么成?五爷心中有数,不然如此厌恶妾室,也不会随意答应。”
她说,这世间厌恶纳妾的男子可不多,五爷这样实数罕见。
“五爷是瞧在您和老夫人的面上应了,但自己那关也得过,难免挑剔些。您也别愁,一个一个送过去,说不定哪个,就能让五爷勉强看顺眼了。”
夫人叹了口气,“这盲女,五爷能看顺眼吗?”
周嬷嬷说未必不能,“盲女惹不出事来,这才是五爷最看重的。”
这话令那夫人喃喃,“但愿吧。”
*
这府上院子大得很,俞姝又被小丫鬟带着走了许久,才被送进了一间房中。
俞姝顺势问那小丫鬟,“敢问府上姓甚名谁?”
可小丫鬟竟不肯说,“该你知道的,你自然知道,不该你知道的,我们自也不能说。”
话音落地就走了。
规矩极重。
俞姝揉了揉太阳穴。
京城如此之大,达官贵人如此之多,俞姝实在无法去猜自己身在何处。
她叹气,在黑暗中摸到了桌边,想给自己倒一杯水。
但壶中空荡,只有些许残茶不知放了多久。
俞姝干脆把残茶倒在了桌子上。
水洒在桌上,她用手蘸着那冷掉的残茶,缓而慢地写了一行字。
随后,她用掌心抹掉这行字。、
在秋日的京城,冰冷的茶水带走手上的温度,也带走原本可辨认的字迹。
她写下的那句“识时务者为俊杰”已经变成了掌心低落的水珠,消失在了桌案上。
乱世如此,人之命运如同江海中航行的小船,一个暗流就能让船偏离路线,而一阵疾风骤雨,就能令船瞬间沉没。
唯有顺势而为,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
半个时辰后,周嬷嬷派了两个小丫鬟来给俞姝洗漱,给她换了干净衣裳带着她去了另一个地方。
半路上,俞姝又问起那周嬷嬷,“不知府上姓什么,我要伺候哪位主子?”
谁料没等周嬷嬷回答,前面有人传话。
“五爷回来了。”
周嬷嬷拍了她一下,低声道,“五爷就是你要伺候的主子。”
话音落地,就带着她行礼起来。
俞姝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有男人的脚步声出现,从她身前经过。
那声音利落而稳重。
不似文官,像是武将。
武将,五爷... ...
俞姝冒出一个惊人的念头。
这不会是定国公、詹司柏詹五爷吧?
她心头一跳,但又随即想起,据说詹司柏与其夫人宴氏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府中没有侍妾甚至通房。
俞姝松了口气,把这位给排除了。
若不是这詹五爷,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她敛了心神,被人引着送去了那五爷的房中。
这间房堪比之前那夫人的房间,高阔宽大,俞姝虽瞧不见,但也能感到通透之气。
只不过这比夫人的房,要稍显冷清。
俞姝被安置在床边靠窗而立,她静默站着,房中似有若无的香气在此刻变得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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