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春天即将来临,可这几天却不知为何格外的寒冷,风吹在脸上像是刺骨般疼痛。我此刻的心情,也如同这糟糕的天气一般,凉飕飕的充满了寒意。达拉玛因为不小心摔下楼梯,而失去了她肚子里已成形的小公主。这听起来有些让人难以接受,可残酷的事实还是不尽如人意的发生了。
出事之后,达玛拉的情绪一直十分低落,除了苏莱曼之外,她不愿意见其他任何人,也包括我,像是将自己封闭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为了安抚她的情绪,苏莱曼这些天一有时间就陪伴着她,希望能减轻一些她的失女之痛。皇太后怜惜她的身子,赏赐了她许多补身的药物。这种种一切都明显表达了一个意思,虽然这次出了意外,但达拉玛依然还是备受苏丹和太后的宠爱。就这样大约过了两个星期,达玛拉终于愿意见我了。一收到消息,我就急急忙忙赶到了她的住处。
达玛拉看起来清减了许多,面颊凹了进去,所幸脸色倒还算健康,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她眉梢若隐若现的那一丝哀伤,诚实地泄露了心中的创痛。
“达玛拉……这次真的只是意外吗?”我开门见山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在后宫里待久了,我实在无法相信所谓的意外,王宫里的意外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点点头,有气无力地答道,“这次确实是意外。都怪我自己太不小心了。”自从达玛拉有了身孕后,太后和陛下都派人时刻保护着她,按理说基本没有让别人害她的机会,看起来她自己不小心似乎更可信一些。但听她这么坚决的否认是意外,我还是有点怀疑,觉得事有蹊跷。达拉玛自己对这个孩子视若珍宝,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偏偏摔下了楼梯?她的性子一向谨慎小心,好像不应该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可是你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摔下楼?”我按捺不住地又问了一句。
达拉玛垂眸敛眉,声音里带了一丝伤感,“那天早上起来头就有些晕,我也没太在意。用完早餐想着出去走走晒晒太阳,谁知下楼梯时一不小心踩了个空,结果就……是我命中注定无法拥有这个孩子。”
“你身边的那些侍女呢?她们怎么没好好扶着你?”我皱了皱眉,只见达拉玛眼中的后悔显而易见,或许真是我太多心了。
“是我自己太心急,走得快了些,侍女想拉住我已经来不及了。”她幽幽叹了一口气,眼圈微微犯红,“说这些也没用了,陛下震怒之下已经将我身边的侍女全部处死了。”
我的心里一凉,也不知该说什么了。达拉玛的这番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但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只是,也说不上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由于达玛拉的意外小产,整座王宫的气氛变得异常低落沉闷。伊斯坦布尔的春天,就在这种略带压抑的气氛中姗姗来迟了。
此时正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后宫的庭院里一派春意盎然,栽种的各色郁金香已含苞欲放,碧绿修长的叶片烘托着杯盏形花朵,挺拔又楚楚动人的身姿在风中轻轻摇摆,一眼望去,成片的黄白紫红,就像是铺就了色彩斑斓的华贵织锦。随着郁金香的盛放,宫里似乎也一扫以往的颓废和压抑,从各处传出了欢声笑语。
每到这个时候,按照传统,后宫里都要举办盛大的郁金香节。在现代,一说起郁金香人们就会想起荷兰,似乎已经忘记了土耳其这个真正的郁金香发源地。据说郁金香这个词也是来自土耳其语——美丽的头巾。平时听宫人们闲聊,我也对这个时代的郁金香在欧洲的非凡地位有了大致了解。据说法国巴黎的女子上街,如果能戴上一朵郁金香作为装饰,那感觉就和现代时髦女郎拎着个爱马仕没什么区别,而欧洲一位富家小姐出嫁时,所有的嫁妆就是一枚稀有品种的郁金香球茎,有些稀有品种甚至被卖到三四万法郎也是常事。16世纪的三四万克郎啊,折算成欧元可是一大笔巨款呢。
宫里的郁金香节每次都由玫瑰夫人负责举办,今年也不例外。除了宫里的所有女人,这个节日还会邀请贵族的女眷和其他国家的大使夫人们参加,所以郁金香节也算是一个向异国展示奥斯曼帝国实力兼拉拢大使夫人们的窗口,苏莱曼和太后对此都相当重视。玫瑰夫人每次都举办的相当成功,这次她也是想借由举办节日加重自己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因此对所有的细节要求也更加严格,绝对不允许出现一丝纰漏。
其实在这里待久了,我觉得奥斯曼后宫的运作就像是一个大型企业,每个部门的负责人都要训练新人,这些部门就像女佣一样,分别负责珠宝,饮食,制衣,洗衣等工作。最低层是清洗厕所的人。一类妃子,一类管理者。后宫干事管理着所有的事务,管理着后宫大小服务部门。而有的妃子也兼任管理者,比如玫瑰夫人。这在后宫的女人中还是比较少见的,由此也可见玫瑰夫人的受宠程度。
郁金香节举办的当天,天气出奇的晴朗。碧空如洗,大朵大朵的白云如绵软的纱帛般在空中浮动,春风吹过金角湾和博普鲁斯海峡的交汇处,带来了黑海海水独有的潮湿味道。庭院里,一丛丛的郁金香竞相开放,红的,黄的,紫的,白的,黑的,火焰般炽烈,黑夜般神秘,紫丝绒般华丽……浅金色的阳光更为这一切披上了绚丽之极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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