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两人自然没有起来守夜吃饺子。
第二天,易楚睁开眼时已近辰初,耀目的阳光透过细密的帐帘已变得昏暗朦胧。杜仲紧贴着她的身子仍在睡。
唇角紧抿,脸庞刚硬,素来深邃黑亮的眸子被眼睑遮住,却将眼底的青紫显露无遗,而浓黑的长眉紧紧蹙着,似有抹不去的愁绪。
易楚心头一动,轻轻伸手搭在他的脉间,才刚探上,杜仲蓦地睁开眼,大手闪电般已扼住她的腕。
待看清是她,才松懈下来,再度搂紧她的肩头,呢喃道:“不想起,再陪我睡会儿。”
易楚“嗯”一声,悄声道:“我给你把把脉。”小心地扯过他的手按了上去。
试过一次再试一次,眉头不由锁在一起。
才这几个月,他的身体好似亏了许多,在宣府定然太过劳累又得不到充足的休息吧?
易楚心疼地抬眸,想要开口询问,却发现杜仲又睡了过去。
他从不是嗜睡的人,以前也曾有过三四日不眠不休的时候,可这次怎么好像睡不够似的?
易楚心中生疑,却怕吵醒了他不敢乱动,只静静地窝在他臂弯里,任由他抱着。
这一次倒是睡得不久,只过了一刻多钟,杜仲便醒来,笑着亲吻她的脸颊,又去寻她的唇。
易楚羞恼地推拒,“都辰时了,不是说要进宫?”
“不急,”杜仲抱住她不放,到底纠缠了一番才心满意足地起身,让易楚侍候着穿衣服。
因是大年初一,又是进宫,总不能像平常那样随意。
易楚特地找了件宝蓝色的锦袍,腰间束上白玉带,别了香囊荷包等物。头上也戴了白玉冠,整个人看起来清贵俊朗飘逸不凡。
杜仲看着镜子挑眉问道:“你放心让我这般出门?”
易楚笑道:“有什么不放心的,家里有好东西总得显摆显摆,难不成一直藏着掖着……有主儿的东西,别人惦记了也没用。”
“嗯,我是有了主儿的。”杜仲哈哈大笑,挑起她的下巴,狠狠亲了口,才阔步离开。
易楚站在门口目送着他,心底一片平和。
昨夜不知何时落了雪,院子里的已扫干净,屋顶墙头仍是一片白,被金色的阳光辉映着,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易楚吩咐冬雪,“把跟随伯爷的小厮叫来,我有事问他。”话音刚落,却见杜仲又大步回来,含笑望着她,“我刚吩咐了婆子别往花园去,等我回来咱们一起赏梅烹茶。”
雪被踩过就失了韵味,比不上刚落时候的意境美。
就这么点小事,随便吩咐个丫鬟来说一声就是,还值当他亲自回来?
易楚颇感无奈,可心里却是藏不住的欢喜,嗔道:“你快去吧,别耽搁了……路上雪滑,骑马小心点儿。”
杜仲再叮嘱一句,“外头滑,你只在院子里走动就好,中午别等我,饿了就先吃。”
当着满院子的丫鬟婆子,易楚不好多说,笑着应了。
不大时候,跟随杜仲的小厮被带了来,半跪着给易楚行礼,“小的给夫人拜年,夫人新年万福。”
易楚忙让冬雪给他看座,又端了茶水来,温声道:“跟随伯爷一路奔波辛苦你了。”
冬雪极有眼色地递了个红包过去。
小厮又行了个礼才收下,“小的不辛苦,这次带着曹姑娘,路上看到驿站就进去歇歇,比先前几次轻松多了。”
“风雪天赶路总是不容易,”易楚温和地笑了笑,又问,“我看伯爷这次回来精神差了许多,你一直跟着伯爷身边想必最清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厮犹豫片刻,支吾着回答:“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打上次回来后,伯爷夜里总不能安睡。”
易楚皱了眉头,“怎么不能安睡法儿?”
“先前伯爷睡得也不多,但每天至少能睡两三个时辰,可现在睡不上一刻钟就醒了。有两次伯爷还连夜赶回来过,没惊动夫人,跟俞管家说了几句话又连夜回去了……小的猜测,伯爷是记挂着夫人……尤其是宣府那边发生了一件事儿……”
“什么事情?”
小厮迟疑着,“大过年的,不好说。”
“你说!”易楚盯着他,声音仍是温和,却有种不由人违抗的压力。
小厮悄声嘀咕一句,“佛祖保佑,大吉大利,”才续道,“一个月前,有个大户人家家里七十余口连夜被仇人灭了门,还有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在内,听说孩子都成了形……因太过耸人听闻,那边知府不敢擅自断案,请了伯爷前去……伯爷回来后越发睡不着。临近年关,鞑靼人那边也不消停,虽没有大举动,可时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前来抢夺粮食衣物,打死一帮也没用,那边没粮食,饿狠了还是过来抢,烦不胜烦。”
原来他也在怕!
先前他走的时候笑呵呵地开解宽慰她,其实他心里是怕的,所以才会夜不能寐吧?可他白天操练士兵应对外敌,晚上又无法安眠,时间一长,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易楚沉默片刻,哑声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好生伺候伯爷。”
“小的明白,”小厮恭敬地行礼离开。
易楚重重地叹了口气。
冬雪就在旁边伺候,将方才小厮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见易楚叹气,低声道:“要不将府里的安神香让伯爷带点儿过去?”
“安神香偶尔用用还行,时候久了就没有了效用。而且,用安神香睡着了难以唤醒,要是突然出点什么事儿……”易楚摇摇头,起身去了西次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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