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仪式是最耗费精力的,程序繁琐无比,从负责家祭的长辈念祭词开始,参加大祭祖的白氏族人就要按照规制排列成整齐的队伍,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磕头。
白龙爷一马当先,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都磕的精神抖擞,年轻人好意思不磕麽?这比面君时的礼仪更为隆重,是真正的五体投地,不说每个头都要带响,至少要与地面进行实质性接触,地上可没放柔软的蒲团,铺开十几张草席就是最好的减震物了,这谁受得了?
如今族中有四代人,白栋就是第三代中的佼佼者,桑娃子他们都在眼巴巴望着他,想偷懒都不行!最让白栋愤慨的还是那些管他叫叔伯的小毛孩儿,居然也学会了‘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一套,祖宗面前磕个头都要追求平均......
白栋不是救世主,也不认为这是坏事,绵羊吃草还知道公平划分水嫩草肥的领地呢,如果有了矛盾就会私斗顶角,何况是人类?他只是看不惯这种过于繁琐的祭典仪式,形式大于内容的流弊一直延续到后世,曾经带来了多少恶果?看看那些可怜的孩子吧,父母总是指着祭台上美味的雕胡饭、栗面大饼,各种果品和油光光的胙肉告诉他们,要听话啊,磕完剩下的头祖宗就会开心,就会赏下这些平日过年才能吃到的好东西给娃吃,想不想吃啊?
再看看白龙爷,那是个多么淳朴无华的老人,今天可没喝酒啊?红着一张老脸、鼻翅子呼呼直冒热气,却还是一副精神亢奋的样子,不就是一个典礼麽,需要搞成这样?像这种程度的祭典如果一年多来几次,白栋敢担保宗祠内的祖宗牌位都会变得拥挤......
黎民黔首对贵族阶层有种发自内心的鄙视,有个叫曹刿的刺客就说肉食者鄙,可在鄙视的同时却又要为贵族谋......这种矛盾在每一名黎民身上都有体现,对土地恭敬的同时,他们其实更希望可以像周成王的母亲那样搞胎教、让孩子学习《尚书》这种上古帝君的日记,如果有机会,他们会让子女成为最努力的读书人,穷困潦倒的农民父亲培养出几个大学生的事情其实是古今平民一直都在追求的美梦。
可惜上升的通道完全把握在贵族手中,卖了家里的牛都买不到哪怕一卷简书,就是有书都找不到先生,孟夫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教的学生却远没有师祖孔夫人多,这其实不怪他,是整个时代的悲哀。
唯一流入平民社会的上层文化就是祭祀之礼,哪怕繁琐无比,能让死人累死活人,平民们还是会乐此不疲,因为只有在大祭祖的时候,阶级差距才会短暂消失,只要不逾越礼制,白龙爷他们会不厌其烦,越辛苦就会越快乐,越满足。
对此贵族士大夫们是乐见其成的,孝道并不是首倡于儒家,尧会选择舜,据说就是看重了他的孝道,民能孝则体国,国家就不会乱,这是最高明的御民手段。为此国家甚至派出了司礼仪官来规范、教导有资格建立家庙的平民家族,那位唱词规整的长辈,就是受到了司仪官的教导,才能表现的如此专业。
可白栋看到的却是悲哀,孝道不等于繁琐,更不该是贵族们控制平民的手段,有他这个英子出,本就是世家旁族的屹石村白族已经不算是一般平民,可还是要被如此洗脑,这让他再也无法沉默。别人家如何,这个世界如何,他才懒得管,可草儿、桑娃子,族中子弟,都必须要摆脱这种教育洗脑的模式,礼乐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还是算了,充满浪漫激情的诗经还可以,尚书什么的,可以取其精华,他有他的教育模式,处乱世当居安思危,若干年后,如果有一天他失去了保护家族的能力,草儿和桑娃子他们就要成为中流砥柱,这就需要培养他们独立学习和思考的能力,要以他准备开展的‘新式教育’为基础!、
繁琐的祭祖仪式终于结束,孩子们在欢天喜地分享祖宗赐下的果品胙肉,这可都是过年才能吃到的好东西,一向贪吃的草儿却似乎并不热衷,吃了几口就眼巴巴地望着门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热腾腾的豆花居然有几种不同的口味,甜的、咸的,辣的,酸的,孩子们似乎都习惯了每天都吃到这样的豆花,熟悉的身影刚刚出现在宗祠前,都不用叫卖,就呼啦啦冲了出去,捧起热呼呼的豆花,吃得好不开心,草儿的嘴巴最甜了,一口一个‘苦酒姐姐’叫着,像个孩子王一样挂下所有的账,而且还是成本价。白栋看得眼酸,苦酒还是会冲他笑,就是笑容里会带上一丝幽怨;桑娃子他们说了,苦酒姐姐两天前就开始送豆花了,庄里人都喜欢这个总爱笑的豆腐西施,说是看到她的笑容,就想多吃几碗豆花。
美食总是会冲淡悲伤的气氛,白龙爷似乎有些不开心,不过他的嘴很快就被豆花堵上了,直到木桶里的豆花空了,苦酒才怯生生的转过身子,叫了一声白先生,然后很快就低下头,摆弄已经空空如也的豆花桶;白栋都看到了,光是桶盖就盖了八次,总是对不准,不是歪就是斜,很不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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