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秋日,还淋了雨,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贴在身上的湿衣服,冰凉刺骨。这会子能洗个热水澡,换上烘干的衣裳,那滋味,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所以大家伙儿对体贴周到的老肖自是亲热的紧。等着一个个都洗完,收拾了厨房,老肖又带着他们坐到了里面,一遍招呼了儿子帮忙烧火,他在灶台上整饭,一遍和大家伙儿说点闲话,那更是美的很。
“你们这是头一次上我家来,这一顿饭总是要吃的,也算是我家的暖屋酒了。前些日子刚做了点咸鱼,咱们整上,在来点拌野菜,对了,再加个榨菜汤,简单是简单了些,大家别嫌弃啊!”
有啥可嫌弃的?在这样的雨天里,能穿的干干的,坐在暖暖和和的屋子,看着灶台上散发着米香的蒸汽,他们这只有高兴的。还有啥不满意?
“有荤有素,有菜有汤,还有米饭,这还算简陋?老肖你这是存心寒碜我们几个吧,咱们这几个里头,现在看来,你这日子那是最好了,我家也就能保证日日有米粥喝。”
陆家大郎总是第一个说话,这大嗓门的汉子估计是习惯了当出头鸟,还附带着直接代表了一下,而其他被代表的人居然还跟着点头,可见这几个关系多和睦了。
“你家有米粥还不满意啊,我家可没这好东西,不管是白米还是黄米,那都要花钱买的。我家就靠我一个人打猎整口吃的,可不敢随便花。好在后头有片小河滩地,那里长着好些芋头,年年能采上百十来斤,秋冬时候也能吃点干的,不然那日子更是没法子过了。只是那到底不是正紧的粮食,吃着胀气。这样一比,陆老大,你的日子也是不错的。人啊,要知足!”
陈家汉子和老肖也不是头一次见,所以也放得开,这说起话来钉是钉铆是铆的,啥好的坏的都往外说,最关键的是,语气上既没有太过羡慕,也没有刻意自嘲。从这就可看出这老陈人这实诚成啥样了。他那真是事无不可对人言!
“你们啊,都是不知足的,不都比我好?不然我干嘛这时候进山?”
吐槽也是有传染性的,这一说开了,就是头一回见的老卢也忍不住了,揉一揉抹了药,感觉消了点肿的脚踝,一遍叹气,一遍自嘲。他这一开口,顺带的把老肖的疑问也带出来了。
“对了,说起这个,你们今儿怎么进山了?”
“还能怎么的,为了挣钱呗!”
“秋冬的皮子最值钱了,卖了能比平常多一成的出息,不趁着这个时候猎上点换粮食,那岂不是亏得慌。”
“确实是,都是秋天了,再过上几日那可就中秋了,这会儿不赶紧储存点粮食,那到了冬天这日子可咋过?动物都知道这时候养养膘,储藏点粮食呢,人更不能躲懒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没资格躲懒。”
“家里粮食都没了,再不进山,那吃啥?别说是下雨了,就是下刀子,该去还是要去。家里那么多张嘴都等着呢!”
再直爽的汉子,在面对贫困的时候也一样变得愁眉苦脸起来,这七嘴八舌说出的话,每一句都带着苦难。特别是老卢,他更是苦的那眉头都皱成了川字型。
打猎,吃肉,听着似乎挺不错的,甚至看过那啥荒野求生节目的人呢估计还会觉得这日子其实不难过,可真身处其中才会知道做一个山民有多难。
山里除了猛兽是威胁,还有无数的蛇虫鼠蚁,这些看着不起眼的小东西,很多时候就是阴冷潜伏的杀手,一个不小心就能让你送命。除了这些,地形复杂,行走艰难也一样是求生的障碍,像是今天这样崴了脚都是好的,一个不小心,从山上滑下或者摔下来,那简直就是噩梦,直接死了都是干净的,若是摔伤了,又没有旁人可以求助,那就是等死的份,眼睁睁的看着野兽围拢过来撕咬,那是个什么滋味?
再有偶尔的兽潮,山崩,山洪,滑坡,山火等等,天灾人祸,这些都是常年单个,或者只有几个人聚集的山民最大的危难。
老卢在这几个人里日子过得最难,一家五口人,夫妻两个,加上两个都不满十岁的儿子,再有个断腿的老爹,都靠着他一个人打猎吃饭,本就日子辛苦,可偏偏越是日子不好,这事儿就越多。前一阵子他妹夫上山采药不知道遇上了啥,居然直接摔死了,家里只留下自家妹子和一个虚岁才五岁的闺女,你说这日子可咋办?偏偏妹夫还有个不怎么着调的兄弟,为了能占了妹夫家的田产房子,愣是用自家妹子没生儿子,妹夫没有香火为由,只给了一把不到二十个铜钱的抚养费,就把妹妹和外甥女赶了出来。
你说,遇上这样的事儿,他能怎么办?自家亲妹子,总不能看着她去死吧,所以只能接回来,这下自家要养活的人就成了七个,你说老卢能不愁?能不急?所以这才组织了大家伙儿一起冒着雨进山,想的就是多猎点东西,趁着这会儿皮子好,好多换点粮食。
老肖父子两个就那么一遍做饭,一遍听着这几个人絮叨,等着锅子里饭闷出了米香,榨菜切成丝,煮出了咸香,这些人的肚子已经咕噜噜的叫了起来,为了不至于馋的让孩子看了笑话,这说起闲话越发的散漫。连着陆家老二都忍不住说了几句这山里求生的艰难,说几句那些猎物被压价的苦恼,和最先的话头已经偏到了咯吱窝里。听着听着,老肖的眼睛又开始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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