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虽是朝观音跪下,但腰背仍挺得笔直,脸上无喜无怒,波澜无惊,双眼望向观音,带着某种坚决意味。
曾经的桀骜不驯如今也化作不得不放弃骄傲自持,他心中悔不悔,自己却也不知,但那名为失望焦急的火焰却是一直烧到了心底。今日他为何要妥协,为何不能一棒打将出去,救了和尚,原因再简单不过,一直称呼自己齐天大圣,而观音也好,如来也好,殿外的镇元子也好,却是超越了天去,他触及不到。和尚自己担过,却还能将他束缚在金箍中,只是因为他还不够强大,不够支撑他肆无忌惮而已。
“三藏前世是我师弟,我又岂会袖手旁观,悟空起来吧。”
观音依旧是垂目微笑,与百年前五指山旁一道的微笑,猴子发现他曾以为自己瞒天过海,得意洋洋,如今发现自己一直未懂过观音笑中意味,是早已洞晓了一切,却还要看他拙劣谎言?是怜悯亦或是看淡世人众相?
他不觉悔过,只觉屈辱,只觉痛楚,因技不如人而屈辱,因他人代过而痛楚,这屈辱并痛楚在他心中熊熊燃烧,却又被压制下去。
……等他再强大点,再强大点便好了。
另三妖见了观音也慌忙行礼,口口声声求道:“师傅还在外头受苦!愿菩萨赶快去救他!”观音点头示意,也不见他有所动作,那屏障陡然消失了,殿门大张,里面率先走出了个大慈大悲救世观世音菩萨。
殿外,彼时三藏只说了句打罢,清风执起鞭子正欲打,那镇元子却兴趣盎然地喊了停,自己从徒弟手中拿了鞭子,鞭首抵着手心,凑到他面前笑嘻嘻地问:“和尚,你怕不怕?”三藏连脸也不愿抬起来,镇元子也不闹,持了鞭稍,抵着他下巴,将他脸抬了起来,与自己双目相对,啧啧称赞;“佛子眼光是好,这眉是眉,眼是眼,如今殿里那群虽是妖,相貌倒各个周正,各有风韵,我怎找不到如此徒弟?”
他背后大徒弟满脸惨不忍睹,不忍卒视,沉声喊道:“师傅!”
“作甚么!没见师傅正在拷问吗?”镇元子随口应了一句,手中又使力,将三藏的脸侧过来又侧过去,满口赞美之词,从额头一直夸到了下巴,又道:“金蝉子,既然我俩是故识,你为何不多在这里留几日,陪我说说话?就当为那人参果树赔礼?”
三藏只因心中有愧疚,这份愧疚还是对了法意,便忍住不语,随他上下搬弄,而他实在是忍耐不住,心中念了数百遍阿弥陀佛,终于在那鞭子东扫西扫时一口咬住,脸上表情倒是生动了几分:“打不打?”
“不打不打,不如你来打我?”
镇元子此言一出,他身后徒弟各个脸黑如炭,只觉丢脸竟是丢到了自家五庄观。他们师傅何处都好,神通广大,法术高强,乃是地仙之祖,修炼到如此境界已是返老还童,容貌较他们更为年轻,却偏要留了中年居士的胡须,尚且有些不伦不类,而在仙界所得评价却是德高望重,性情烂漫,这德高望重自然指了他法术神通,聚会上也一板一眼,性情烂漫却是恭维词了,只有徒弟才知师傅性格如何烂漫,如何为老不尊,如何爱美人爱武力,观内连刑具都备全,敢胆有闯入妖怪皆是哭着求饶,导致这整座山中再也无妖怪逗留。原以为妖怪少了,师傅也能安安分分处个百十年,谁知这三藏一来,师傅简直变本加厉,口出调戏,让他们无地自容。
三藏心中念来念去,已从阿弥陀佛变成妈的智障,这句话还是法意亲口教授,听得多了自然也脱口而出,也不见他手何等动作,那龙绳已是从柱上掉落,缠在他手腕上。镇元子见三藏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挣脱了束缚,大喊好好好,右手便甩开了那七星鞭,弟子们速速让开,空出一大片场地,生怕自己躲闪不及,遭了自家师傅的毒手。
镇元子虽一身法术变化,却不大乐意用,看他与金蝉子惺惺相惜,便可知他也极度乐衷贴身交战,顺口还能调戏几句,这可比两人隔了老远,相互投掷火焰水球有趣得多。三藏确实没有辜负了他的期待,这极为肖似的容貌,更是让他恍若有种正与金蝉子交手的错觉。
五庄观是何处?他现在又身在何处?在那兰盆会上,在佛音宝光之地,在佛子面前,在与他千百年难遇的知己一同。
观音开门而出,那四妖惶急奔出时,三藏与镇元子战斗正酣,左脸上还留下了道浅浅鞭痕,从眼下一直垂到嘴角,鲜红的一道显得格外妖异,而镇元子也发现了这乐趣,忙不迭地将鞭子朝他脸上招呼,不惜自己手臂等多处被龙绳甩中,亦喊着“为何不留下来陪道长我找找乐子!”那群弟子们也认得观音,却又不敢靠近师傅身周,只得远远朝着观音跪拜下去,大徒弟带头告罪,一脸为难,观音险先露出了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感叹表情,轻咳了一声后迅速收敛,手中杨柳枝轻扬,便分出了金光,将两人分开。
三藏打得兴起时,又怕自己袈/裟被那不长眼的道长弄破,已是甩了扔在一旁,此时也浑身汗湿,衲衣贴在身上,露出肌肉,将那龙绳掷于地上,望着镇元子冷冷嘲笑一声;“做大不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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