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船队已经赶到了天津港口,秦铠眺望远处矗立的大沽口炮台,这是天津门户,历来就是海防要地,三十年前前,英国人就陈兵于此,大炮所向直指北京,满清政府战无可战之兵,签下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谁又能料到,二十年后,直指这里的竟然还是改头换面、号称“八国”之列强联军。
“秦教官,为何对这大沽口炮台如此感兴趣?”吕翰豪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路上他基本替代了黄兴、孙翔的角色,好在秦铠非常理解这位的求知欲。
“炮台!永远只能是固定的靶子,最好的防御,却恰恰是进攻!”秦铠指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巨大炮台。
“最好的防御,却恰恰是进攻”,这句克劳维塞茨的名言显然让吕翰大为惊叹,“秦教官,不瞒你说,一路来,我常常想起你说的一些话语,都如这句话一般,越想越有道理!”
“赓堂兄,你太高看我了,这话不是我说的,这是一百年前一位德意志将军冯·克劳塞维茨说的,我们有老祖宗传下来的孙子兵法,但是切不可低估敌人的智慧,这位克劳塞维茨将军的《战争论》有机会不妨拜读一下!”
“冯·克劳塞维茨……”吕翰暗中再次惊叹起这位秦大人的记忆力,如此高深莫测的泰西名字,竟然能记得如此纯熟。
船队靠上码头后,远远已经看见岸上有大批淮军士兵在维持秩序,今天主角自然是福建巡抚、船政大臣丁日昌,码头上两侧早已停满了官轿,衙役和武官的亲兵混迹在一起,把岸上的寻常百姓和商旅客人赶到一侧。
秦铠自然不认得这些码头上哪些官员,问吕翰拿来千里眼眯着眼睛瞅着岸上,向他这种从六品的官员,在码头上还真排不上号,这时代随便弄个捐官儿的顶戴多数还比他高上一些。
看这出大戏还是吕翰精通一些,他对岸上官员后面的仪仗指指点点,这是天津知府衙门的,那是总督衙门的仪仗,那仪仗后面站着的,估摸着就是衙门里的高官了。
听到吕翰的现场解说到直隶总督,秦铠早把望远镜转了过去,不过看到的却是一群官员簇拥着丁日昌的仪仗和总督府的马车,连那个正面脸的照面都没看到,李中堂啊李中堂,他心底暗暗捉摸着,不知道这为中兴名臣外加卖国贼替罪羊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啊。
等到岸上的官轿都撤光了,才轮到两艘兵船靠港,秦铠下船之后,才发现孙复还留在码头上等着自己,而这情形多少让随他一起下船的吕翰有些看不懂,孙复那已是六品的顶戴,而秦铠只是个从六品的职务。
天津卫不愧是北方要冲,这港口内各国轮船众多,而进得城里,却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这里往来的客商、本地的摊贩,竟然都操着一种带淮音的方言,这多少让人意外,显然淮军大批涌入这天津之地,十数年竟然产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大街之上人来人往,奇装异服者也不在少数,有几个西洋人拿着带三脚架的方盒子到处摆放,时不时还“嘭”的一声,惊得路人一阵小跑。
看到黄兴、孙翔两个学生一副好奇的表情,秦铠微微一笑,轻声点说道:“泰西人的机器,听说能把人的影子吸进去!要不要去试试看!”
两学生顿时吓了一条,“那不是魂都没了,变成鬼就没影子的嘛!”
秦铠和孙复几个顿时乐得哈哈大笑,两个学生这才捉摸出些个滋味。
路边几个穿着和服的日本人正在恭恭敬敬的向几个小吏模样的人推销着商品,这让秦铠多了几分兴趣,这时代这位不老实的邻国在做些什么买卖呢?
这时代,小日本还在积蓄力量,在数年前对试图对台湾进行侵略的过程中,损兵折将,最后迫于满清和西方势力的压力,选择了暂时性的退缩,不过在那一场获得50万两白银的败仗中,小日本进一步认识了这个庞大而又衰弱的满清政府的本质,也第一次与几千年来一直威压在他们头上的中央帝国缔结了一项所谓的平等条约。
直隶总督衙门,前来迎接丁日昌的大小官吏早已散去,此时坐在客堂之上的只有这衙门里重要人物。
大清伯爵,同治中兴的名臣、坐着天下第一的督抚位置、提督直隶军务,兼领北洋通商大臣李中堂就高坐在上位,这位口诵“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觅封侯”的清末名臣,此时却脸色凝重的看着手中的一份折子。
丁日昌却坐在左手的位置上,默默的品着刚从杭州运来的早春头道西湖龙井茶,这可是有钱也没地方品的玩意,他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他对面坐着一位四十来岁的儒雅男子,这位丁日昌是认识的,李中堂大人的首席幕僚周馥周务山,天津海关道台,淮军中跟随中堂大人最久的就是此君了。他下手的一名三十来岁书生模样的男子,天津知府陈定,这也是中堂大人的亲信人物。
李中堂眼睛半开半闭,他个子颇高却毫无高位者的那种体型发福的趋势,他敏锐的目光落在丁日昌身上,颇有玩味的问道:“禹生兄,你递的这份折子份量不轻啊!马尾船政那一摊子就没法子维持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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