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 一阵令人恐怖窒息的沉默。
突然, 燕帝大笑出声, 但这阵笑声, 慢慢止于了德王向他看过来的那双了然于心的眼。
燕帝的笑声低了, 渐渐止了, 他睁大着眼, 深沉地看着他的王叔。
不小了,他的小王叔也不小了。
但这心里藏不住话的性子,没怎么变。
这朝廷上下, 宫里宫外,有谁能活得像他那样呢?
一个人的放肆,身后必有一个更强大的人的纵容, 燕帝要说他不曾羡慕过他这王叔, 他还真不能否认。
偶尔,他也想有个人能跟他说说话, 说说废话, 说了不会当真, 不会计较。
他见过无数次德王因那个女人那副喜滋滋的模样, 好似为了他, 那个女人无所不能,无所不能放弃。
他这王叔, 总能得到他不曾得到过的,就像当初, 先帝会手把手教他这个王叔写字, 却只会冷冷地注视打量着他这个亲生儿子一样,他的王叔,得到的太多了,得到的每一样,皆是皇帝无法从别人身上得到的。
不曾羡慕吗?不。
不曾嫉恨吗?不。
燕帝羡慕,更嫉恨。
他忍辱负重,辛辛苦苦,鞠躬尽瘁,最后身为一国至尊,得到的还不如一个任意放肆,一生从未低过头的王爷得到的多,太荒唐。
而那个妖女……
燕帝眼中泛起讥嘲。
他想睡哪个女人睡不着?
“朕有心思又如何?”皇帝挑起嘴角,讥俏无比,“女人不是用来睡的吗?王叔这是靠一个女人活久了,还真把人当宝了?”
说着,他转向了宋小五……
同时此时此刻,德王冲向了皇帝,手掐向了皇帝的脖子,但与此同时,房梁下冲下了两个人。
一把刀架在了德王的脖子上,一把刀架在了皇帝脖子上。
两人僵住了身形。
宋小五看了看她那位王爷,见他气得喘息不已,心下一哂,朝皇帝看去。
有刀架在皇帝脖子上,说明他们在皇宫内还是有点武力的,最惨不过是他们一家三口换一命……
虽然算起来太亏,但她亏本事情做了很久,最后多做一次也无妨。
皇帝以前算得上丰神俊朗,但现在……
宋小五看着皇帝脸上那双阴晦的眼,明朗朗地打量着。
皇帝现在的眼神是典型的上位者的眼神,晦涩诡吊,让人猜不透,让人望而生畏,从而躲闪回避。
一个人坐握天下权,在各种迂回筹划、握着各种的人心当中度过大半辈子,拥有这样的眼神毫不奇怪。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你自然担心会不会被他剥下一层皮。
如果跟这样的人用色交易性命,自然也有诸多屈从者,只要皇帝起了这心思,还真是能随便想睡就睡。
果真是亡国之君,不管国家好坏,都亡不了声色犬马,想睡就睡之心。
上辈子,他就是为这样一个人死的——宋小五的眼从皇帝身上转到了小鬼身上,好笑有之,无奈有之,心疼心酸亦皆具。
空有真情又如何?没给对对的人,身魂俱裂也只是一场空。
被王妃怜惜地看着,德王不解,不顾脖子上还架着刀,忙低头往下看,吓得架刀的死士手微微一抖,刀子差点往德王脖间肉中割。
德王没顾,低头看看身上,忙抬头朝王妃忐忑道:“是不是太脏了?赶路太急了。”
顾不上换就进宫来了。
宋小五哑笑了一声,再望向皇帝,他满脸冰冷,她亦然。
她伸出了手,把站着的德王拉到了椅子上,看着那柄刀未多移动分毫,没有伤及他,方才收回眼,朝皇帝望去,开口:“你觉得他靠我?”
皇帝讥嘲。
“那你靠他,如何算?”说到这,宋小五也不乏有几许自嘲,“他为我哭过几回,我皆诚惶诚恐,每次前后左思右想细细算来填补,而他为你掉过的泪、被你伤过的心比我还要多上几许,每一次,陪在他左右,要替他为你周圆的人同样是我,他不宝贝我,难道宝贝你不成?”
“你薄情寡义,忘恩负义,如此失道还能活到今天,你觉得是谁的功劳?”宋小五看着紧紧握着手掌,气喘吁吁的皇帝,微微一笑,“谁都对不起你,你曾对得起谁?”
“啪!”
一声拍桌声响起,皇帝大力压掌,刹那间,暗处冲出一个太监持刀冲了出来,宋王妃脖颈边也架起了一把刀……
“娼妇,尔敢!”皇帝怒喝。
这厢,外面传来了细细麻麻的脚步声……
“臣,救驾来迟!”一铁甲将军持刀入内。
皇帝无视脖子上那把顶着他的刀子,他看着犹如待宰羊羔的德王夫妇,阴沉地笑了,“王叔,别说朕薄情寡义,朕给你留一条路,现在你从这里走出去,朕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德王撇头。
“朕给你留十下,一!”
撇过头的德王朝王妃孩子气地扁起嘴,“说我欢喜你宝贝你,又说要我弃你而去;还有说我被你迷昏了心窍,又说我靠你,他们怎生如此能说会道?我就学不会。”
宋小五哭笑不得,怎么都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些闲扯话的时候。
“二!”
“三!”
皇帝的声音愈加暴怒大声了起来,近乎癫狂,就像一只濒临失控的野兽。
架着他脖子的德王府死士颊边的汗都流了下来。
“王妃。”这时,德王又叫了宋小五一声。
皇宫这边的事,军队的事,宋小五只给过德王建议,但从不插手,自从去了晏地,她只专事农事,政务杂务皆交回到了德王手里,她也不知现在宫里的情况于谁有利,但看丈夫好整以暇,她奇异地一点也不觉得慌张,见他还是有话要说,但定下心神眼眸,专心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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