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雨期过后,草木疯长,太阳一出来,去挖野菜的人就多了,宋家老仆拿着镰刀割了一背篓回来,气得当家主母宋张氏嘁了他一声:“家中不稀得这些个,谁叫你去扯的?”
老仆讷讷,躬背不语。
清明祭祖,宋张氏带着儿女随宋韧回了本家,没少受本家妯娌们和他们这一支的大嫂的气,现在还在气头上,看什么都不顺眼。
家里家徒四壁,前个儿攒的几两银子,又因县令昨日添了一房小妾拿去作礼成了空。宋张氏本来答应给家中小娘子添身新衣,布都看好了,就等着卖布铺子进来货取了来就可上手做了,现在不能买不说,还要在那布铺掌柜娘子面前显了短处去,宋张氏昨天头疼到今天,见老仆还扯了野菜回来,气得胸口生疼。
外人瞧了去,不得说他们家穷?叫本家和大嫂听了去,下次见了面,不定要怎么埋汰她,说她不会当家,嫌他们家穷,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恨不得把她生的儿女们踩在脚底下作贱,说三道四,一想起这些,宋张氏气得眼都红了,指着门跟老仆道:“扔出去,你扔出去,我们家不稀得这些个。”
宋张氏是好人家出来的女儿,跟着宋家不得意的儿子宋韧被分出家来过了好几年苦日子,以前他们小夫妻还住在县城的小房子里,后来她生了两胎四子,宋韧作主卖了房子拿银子在乡下买了田地,她便带着儿子们住到了现在的马儿沟。
她嫁给宋韧后过的日子与她在娘家当女儿时相去甚远,但这也没磨平她一身傲骨,因着家教使然,她不会俯小就低,但也不会因境况不如意用盛气凌人维持往日威风,现眼下就是心中不高兴到了极点,说人的话也不会几句,翻来覆去说的就是这两句话。
老仆知道夫人不会罚他,讷讷着不言语,也不动。
宋小五闻声小手背在腰后走了过来,站在门边听她娘口气不对,在心里摇了摇头,抬起小脚踏进了小堂门。
宋家屋子不大,一幢小院子就六间正房,一家七口加上一对老仆夫妻俩就把小院子挤了个满满当当,声音一大点,在哪个屋子都能听见声响。
见到她来,宋张氏朝她张开了手,“怎生醒了?”
小娘子一般早上起得甚早,到了偏近中午就要睡一个时辰再起来用午膳,宋张氏抱起人,看了看香,时辰早了半个时辰去了,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女儿:“可是饿了?”
宋张氏嫁给宋韧六年里生的头两胎得的都是双胞胎儿子,六年后生到第三胎,才生出一个宋小五来,好不容易得了一个闺女,儿女双全,成就了一个好字,宋张氏便格外偏疼这个小女儿一些,对其百依百顺得很。
宋小五在她怀里摇了摇头,跟她娘道了一句:“想吃野菜。”
说了一句她就不说了。
宋张氏一听她这话,就知道是女儿让老仆去挖的野菜。
宋小五从小就懒得很,连生出来的时候都不哭,把宋张氏吓得还以为自己生了个哑巴,直到宋韧狠心揍了小女儿一屁股,宋小五这才哭出声来,知道不是个哑的,全家人才把提在嗓子眼的心落回了肚里。
“野菜有甚好吃的?”宋张氏道了一句。
“想吃。”也就这时节的野菜能吃吃了,洗干净了拿点蒜放油里炝一下,把菜过下锅洒点盐巴就端出来,鲜嫩入味,这清炒时蔬凑合着吃吃吧。
想吃炝炒的就省省吧,这年头这朝代没辣椒。
宋小五要不是前辈子活到最后淡了口腹之欲,不一定受得了这什么都缺的异世。
“唉。”小女儿这般说,宋张氏也舍不得责怪她,摸摸她的小脑袋,叹了口气,朝老仆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去。
老仆憨憨一笑,背着背篓出去了。
前几天小娘子就想吃野菜了,就是下雨,不让他去,前两天放晴了等了两天,等到路上的泥巴晒干了才让他出门。
他这一趟出去,鞋也没怎么脏,等明天早上起来把鞋底敲一敲,泥块散了,鞋就又是好鞋了。
“给,花花。”家里现在是真穷,宋小五出生四年了,头两年还好,家里有爹盘算着娘精打细算着还能过,可现在三哥四哥也入了乡塾读书,家中四个儿郎读书,光束脩和笔墨纸砚就要花一大笔,当爹的又刚当上县丞,正是要砸银子熟悉衙门抬县令的轿子的时期,家中的田租要到十月秋收后才能收,现眼下家中有出无进,难怪她娘这好性子也被磨出脾气来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谁天天锱铢必较被人看不起还能有好性情。
宋小五伸出了小手,宋张氏一看,看到了一支小小的小金钗,不由大吃了一惊,喝了口气,“哪来的?”
“奶奶给的。”宋小五见她不拿,往她头上戴。
钗子是宋祖母打给她的,钗子小得很,没一两重,这还是钗头那朵小花占了重去,要不细细的一根细钗子,也就几钱去了。
“奶奶给的,你就收着。”宋张氏这厢心中五味杂陈。
她那个婆母跟着大哥一家过,她对宋张氏从来只有一般,不见得多喜欢,两兄弟分家的时候,婆婆也没为小儿子说过话,两个人都是她一个肚子出来的,大哥那边分了近八成家产,小儿子就得了两分多一点,也不见她说什么,宋张氏的两胎双胞胎儿子出来,也就得了她打的银锁银镯,打的还不重,不值当几个钱,可小五一出来,得了她一套小金锁金镯不说,她时不时地还会给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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